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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玛附近,也许,DDR

1998-09-16 来源:中华读书报 □肖开愚 我有话说

从歌德的草堂——他消夏和夏季写作的别墅——那高高的楼房里开窗望远,或爬上他自莳的花园上面的斜坡眺望,很容易想起他的《守望者之歌》。

为观看而降生,/为?望而工作,/我置身于望楼,/为宇宙而欢乐。/我眺望远方,/我俯视近处,/望月亮和星辰,/视树林和麋鹿。/我在宇宙万象中/看见永恒的装饰,/正如我喜爱它们,/我也喜爱自己。/你们幸福的眼睛,/你们目光所及,/不论是些什么,/都是这样美丽!

可是往城里走上十分钟,在歌德的大本营那些漂亮的厅室和昏暗的书房里,我确实能想象得到,歌德看见浮士德和魔鬼订合同的场面时,他会写下一些什么样的诗句。所谓魏玛气息,自然是指巴赫的遗踵,和在妇女会咖啡馆一坐下就好像听得到的歌德与席勒的呼吸,那一场乍止不息的新精神的狂飙。其实听不见。但街上的砖石、房顶的拱窗、剧场前的雕像和雨后的空气像唱针一样,使记忆轰鸣不已。但是那些壮丽的往事,许多旅行者一定已经谈到过。也许同样有人注意到,浮士德和魔鬼订下的合同,遗赠给魏玛一个可怕的预言:布赫瓦尔德。从魏玛驱车十分钟就到的布赫森林,在今天仍然是德国的一道阴影,一阵颤栗,一个诅咒。我们在集中营的废墟上碰到四个光头党,至今还感到恐慌。他们同样年青,同样高大,同样英俊;在夏日的午后,他们穿着同样的皮裤和黑色T恤衫,在废墟上大声说笑。

整个德国是友好和低调的。在有光头党的前东德旅行,一个中国人常常会产生亲切的感觉,因为中国人比起西德人更能理解东德人的过去,而东德和东欧的现状又最能挑起中国人的思绪。……我们任随叙述什么感受,谈什么想法,都囿于一地、一时、一端。而且我们谈许多看法都不是针对我们所谈的对象,而是为了启发自己。我们的看法常常有个人感受层面的、文化层面的和政治层面的。纯粹个人的感受,个人的经验,往往只有在文学作品中才能够同他人分享。所以我们不论就什么说话,都不过是在一般文化的层面上而言;而且只有在这个层面上讲区域憧憬的多元和多样,才合乎情理。至于另一层面,我相信哈耶克也会同意,在我们所熟悉的特殊的社会规则里,需要用一种合适的方式来讲“自生自发秩序”,来达到其本意。……

由于充分地注入资金进行改造,东德与其它东欧国家相比,已有霄壤之感。可是在德国,你明显感觉得到,这个国家里有两个国家。马汉茂教授告诉我,东德还是东德。有一次UFA(影视集团)的一个朋友请我们去波罗的海的一个岛屿,路过那些沿途的小镇,她沉重地说,她每次经过前东德的小镇,都会感到它们是无法安慰的(trostlos)。不仅仅是经济,不仅仅是面貌。去年冬天在我当时所住的柏林文学工作室,有一次关于前东德文学的讨论,其中一个作家发表了一个极端的意见,认为前东德时代只有不住在国内和东欧地区的几个东德作家的作品,有比较长久的文学价值。另外几个作家反对他的看法。但是这些德国作家的讨论,并没有把前东德作家的特殊的尴尬挑明:在前东德时代他们应该是异动的,在德国统一后,他们又好像本应致力于形式,如果不是有嫌残忍地专注于形式的话。

德国毕竟在1990年前就统一了。魔鬼的合同(不是在波兹坦签订的吗?)中止了。德国年青的极右分子也并不比法国和意大利多,而且集中在过去气氛压抑的东德地区,经过更多时间的释放和西德式教育,必然会好起来。民族主义的狭隘、自私和仇恨心理表现在政治上的要求,毕竟难以获得任何一个文明历史的谅解。所以如果我们讲本土经验,当然不是说要创造画地为牢的经验。

瑞典诗人托马斯·特朗斯特罗默去年发表了一首新作《十一月在前东德》。灰色而荒凉。(不过东德人并不认为自己还是东德人。他们关心的也是就业机会和增加度假经验。)

独眼巨人的万能眼曾在云里行走。/草在煤屑里抖动。/被夜梦所折磨/我们上了火车。/在每一个车站都停下/下蛋。/安静极了。/教堂的钟,那取水的桶/当当响着。/还有一个什么都骂的人的/悲惨的咳嗽。/一个石头的偶像翕动它的嘴唇:/这就是城市。/笼罩着铁的误会/在售货亭的帮手之间,主妇之间,/白铁工之间,海军军官之间,/铁的误会,知识分子。/我眼睛多么疼!/我的眼睛在萤火虫灯的弱光下读过书。/十一月供应花岗岩石的糖丸。/出乎意料!/像在错误的地方大笑的/世界历史。/但我们听见/教堂的钟桶当当响,当它们取水的时候/每个星期三/———是星期三吗———/但不是我们的星期天!

DDR,即前东德。布赫瓦尔德,纳粹集中营之一。纳粹在此屠杀犹太人,而东德时代,苏军在此屠杀德国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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